跳至主要内容

博文

李云飞:文山

 夜深了。  当你不再抱希望时,却见有一处星火。  在你曾热恋的红土地上。  虽不是火炬,却因夜的黑,分外耀眼。  幸甚至哉!  我不会为那些砖瓦石块惋惜。 虽一见到掩映在村落 / 城镇里的穹顶,心底也会生出感情来。  ——我惋惜的是,信仰者的精神在我们这个群体的普遍丧失。  信仰者,不论信什么,一旦信了,就是指向无限者的对人的存在意义的反思,成为人的终极关切。人一生要关切许多事,可信仰者的第一关切,必须是他所信仰的。“一个人能终极地关切的东西,只有那成了他的神的东西。”(蒂里希)我们穆斯林的信仰,就是伊玛尼——万物非主,唯有真主。这必须成为我们生命中的终极关切。否则成了我们的神的,就不再是真主了。  共产党人是无神论,只有主义,却也能“砍头不要紧,只要主义真。杀了夏明翰,还有后来人。”可为什么信真主的人没有这精神呢?  我见人们还在若无其事地生活。若是不幸拆到自己头上,就沮丧地来对你说一句:谁也阻挡不了。可我听说,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,坐在轮椅上,拒不签字,并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,就把寺保住了。  拆改的事,并不需要人来舍生取义。也没有人有权要求他人这样做。可我们有没有为挽救寺院做过一点尝试?依据《宪法》所保障的我们信教公民的权利。到目前为止,几乎所有寺院都是我们亲手拆的。若是无力挽救,寺管会主任和阿訇可否辞职,离开寺院?而不是去签字画押,主持拆改!  在此,我向文山的几位信士致敬!  在民族主义的世界里,你必须争信仰,争文化,争权利。  一切都是争来的。  不争就灭亡。  晨礼的邦克响起了——  “乃玛子强过了睡眠!”  它是主的晓谕,在日夜交错的天际,一刻也不停地滚动着,到在我的光阴里。我就本能地,像是人与真主的一种精神互动,按照打小在寺里念经时从经本上学来的知识,回答——  “الاهم نبهنا عن نومة الغافلين!”  主啊,你从昏睡上把我们叫醒! 二〇二〇年七月十五日 附——  赛俩目!昨天下午,文山巿政府举行“文山市清真寺改造工作会...

李云飞:白宫推翻“文明冲突”

来自 / 联合早报 发布 / 2020 年 6 月 26 日  美国总统特朗普 6 月 17 日签署了《 2020 年维吾尔人权政策法案》,使一项与穆斯林有关的法案,正式成为美国法律。这是我们所知的、当今世界唯一一部专门为他国穆斯林少数族裔人权而制定的法律。  没有任何一个穆斯林国家政府,也没有任何一个阿拉伯国家政府,制定过这样的法律;而美国,又有着基督教文明的背景。一个有着基督教文明背景的国家,专门为穆斯林的人权制定一部法律,这在我们所处的,就是塞缪尔·亨廷顿在美苏冷战结束后,其作为历史结论的“文明冲突”的世界里,有着“划时代”的历史意义。  由前国家安全顾问约翰·博尔顿( John Bolton )处可知,特朗普对该穆斯林人权问题的立场并不是一以贯之的,甚至有过让人瞠目结舌的反人权言论。相比起穆斯林人权,他更关心中美贸易问题,以及自己在今年的大选。可这让整件事看上去更有意义了。因为这说明,该法律的制定并不是美国总统一人的意愿,而体现的是整个美国社会和政治制度,在穆斯林人权问题上的态度。  该法案是华盛顿方面数年政治运作的结果。 2019 年 9 月,美国参议院通过《 2019 年维吾尔人权政策法案》。 2019 年 12 月,美国国会众议院以 407 赞成一票反对的表决结果,压倒性通过比参议院力度更强的法案版本。这说明美国政界、两党对该法案有着高度共识。美国众议院议长、民主党人佩洛西说,侵犯穆斯林人权,“是对全世界良知的侮辱”,而且“美国正在注视,我们不会保持沉默”。  此时巴勒斯坦问题犹在,“反恐战争”余音未了。亦如马海云在《联合早报》发表的文章《中美在穆斯林世界的阿喀琉斯之踵》标题所示的,这是美国的“弱点”。西方的军队和资本还充斥在穆斯林世界,这似乎还是亨廷顿的“文明冲突”。看上去两种不同宗教的纠缠,仍是“重建世界秩序”所必须解决的问题。可这种形而上的历史学政治学方法论,对文明“冲突”的想象,已在现实问题面前站不住脚了。  美国发觉,它维持二战后世界秩序的最大难题,并不在穆斯林世界。在巴勒斯坦问题上,阿拉伯专制政权不仅不会对它构成挑战,反而是帮助它解决问题的盟友。反美的卡伊达组织,因奥萨马·本·拉登的死,已是昨日黄花。新兴的一些武装组织和政治势力,也都不堪一击,...

李云飞:只有羡慕

 人们能从弗洛伊德的死,见到他们想见的。  有的人,见到了一个外强中干的美国,在垂死挣扎。这正是毛泽东在《关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是不是真老虎的问题》中,所提出的“纸老虎”的论断。反种族主义的怒火,反到政府和体制上,一时间烧遍全国,烧到白宫近前。总统躲进地堡里,眼看就要亡国了。资本主义社会,民主体制,又不能对示威者开枪镇压。不仅不能镇压,政府还要支持人们为弱者的惨死上街示威,政客们还要走到示威者中间来,表达支持的立场。所反对的,只是暴力抢夺私人财物。所以,总统就只能躲入地堡了。  还是专制体制的好,外弱内刚,不论是谁惨死,因何事示威,对示威者一概镇压。机枪一扫,坦克一轧,水一冲,又是一个稳定的国家。所以就永远不会见到怒火,就会看上去稳如泰山。譬如当年与美国搞政治对抗的苏联,在亡国几个小时前,还看上去稳如泰山。后来比美国先灭亡了。而美国,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民权运动导致的社会动荡中,不断强大,成了世界头号强国。或是因它的总是动荡不亡,这次民权运动, ANTIFA 等左翼组织行动起来,为它注入一些暴力成分,盼着它这次能亡。  有的人,见到弗洛伊德的死,就去翻美国的黑色历史,——印第安人和黑奴,惨遭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屠杀和压迫,就怒不可遏。  有的人,见到弗洛伊德的死,就“不能呼吸”,隔着大洋,翻墙在推特上写到:“ I can't breathe ”。  这些,都不是我所见的。  我只有对美国黑人的羡慕。  弗洛伊德,被恶警的种族主义害死,是不幸的。可在一个国家,能有那么多人,——有黑人更有白人,为他的死走上街头,向种族主义示威,向当权的警方抗议。“一人受伤,所有人痛”。“黑人的命也是命,我的命也是命”。人们把弗洛伊德,向对待历史上的民权运动领袖那样,刻画在墙壁上。为他的死,以一场席卷全国的“暴动”,——“这样他们才能听到”,来向这个国家的种族主义和当权派示威,并使得军警单膝跪地。弗洛伊德没有白死。在这世上,每天都有无辜被害死的人,可大都死的像蝼蚁。只有死在美国的弗洛伊德,死得像个人。  我见的,是一个敢于为黑人的解放,打一场内战的国家。总统为保护黑人学生,能把 101 空降师开进小石城。马丁·路德金能被允许在林肯纪念堂前,对着二十五万人发表他《我有一...

李云飞:正义之花

 来到开罗,观赏的第一处古迹,是侯赛因清真寺。  寺重建于十九世纪。或是因拿破仑的入侵西风东进,其轮廓深受西方近代哥特复兴式建筑影响。奥斯曼帝国的建筑样式,主要在木质雕花敏拜尔及精巧繁复的窗棂上;还有莫卧尔大理石镶花彩色纹饰墙壁。这东西交融、主次分明的建筑布设,正与奥斯曼帝国晚景相映,那时它不得不与英国列强合作来管理埃及。这建筑完工后不久,英军于一八八二年占领埃及,奥斯曼帝国退出中东。  寺内有侯赛因墓,是公元一一五四年的古迹。  我见一印巴面孔中年男子,像是克什米尔的什叶派人士,携子站在墓前,手握栏杆,眼里含泪。记得在克什米尔时,那是一个夜晚,在雪山近前,我听他们布道,音似怒铁,声彻山谷,都是对侯赛因的纪念。——他们都活在历史中。  据法蒂玛王朝官方的说法,当年侯赛因头颅被送至大马士革,耶齐德验明正身,埋在当地。后有什叶派人士把头颅盗去,安葬在巴勒斯坦阿什凯隆。十字军占领耶路撒冷后,法蒂玛王朝的哈里发把头颅迁葬开罗,为此就建了眼前这寺及墓室。  日光透过窗棂射进墓室来,光线里飘着尘埃,看墓碑上“侯赛因”的名字,教人想到那段历史——  公元六六一年,哈桑为了穆斯林世界的和平,放弃权力,退隐麦地那。那时的他,仍拥有阿拉伯帝国半壁江山,可他对自己的人民说:“若这权力要靠流血来维持,我宁愿不要它。”就与穆阿威叶签订和平条约,结束敌对状态。这让步,换来穆斯林世界二十年和平。  所以,这和平来得也容易,仅仅是一个人克服内心的乃夫斯和海瓦就实现了。一个人对欲望的自我牺牲,换来无数人的平安和幸福,这是多么伟大的牺牲!可这为和平的牺牲,毕竟是人类极为稀有的品德。在整个人类历史上,极少有这样的牺牲。但真主要在人类社会保存这种哈桑式的品德。  哈桑归主,穆阿威叶背信弃义,将帝国的统治权给儿子耶齐德。这使得自先知以来穆斯林的协商制政治传统,沦为家族世袭统治。公元六八〇年,耶齐德在一片反对声中上台。在此历史时刻,必须有人站出来主持正义、对抗暴政。人们把目光投向侯赛因。他是圣人的外孙,是阿里之子,是当时麦地那人的领袖。可他没有一兵一卒。而伍麦叶王朝正处在权力巅峰,军队东征西伐,势不可挡,站出来者只有死路一条,是没有生的希望的。  库法人让侯赛因来领导他...

李云飞:不必等候

 一位朵斯提对我说:“把依附、寄生在伊斯兰肌体上的非伊斯兰成分剥离出来,还伊斯兰天启信仰的本来面目,然后带领穆斯林世界走出生存发展困境,这才是硬道理。”  依我看,穆斯林在顿亚上,在哪里跌倒,可在那里爬起来,不必等候一个“真正”的伊斯兰。当今惨遭时代的不幸的穆斯林,常会有一种想法,就是希望能有一种神力,来帮助他们,一劳永逸地改变局面。  他们认为,这困境的走出,首要的,是去找一个“真正”的伊斯兰。只有找到了它——把自己所认为的“非伊斯兰”的东西完全除去了,又曰“宗教改革”,这时代的魔咒才会解开,他们才可以走出来。  圣人说:“伊斯兰就是,你崇拜真主,不可以物配他,谨守拜功,交纳天课,封莱麦丹月的斋。”真主说:“你们把自己的脸转向东方和西方,都不是正义。正义是信真主、信末日、信天使、信天经、信先知,并将所爱的财产施济亲戚、孤儿、贫民、旅客、乞丐和赎取奴隶,并谨守拜功,交纳天课,履行约言,忍受贫困、患难和战争。这等人,确是忠贞的;这等人,确是敬畏的。”( 2 : 177 )  除此而外,他们还要找甚么?  据圣人对“伊斯兰”的定义,伊斯兰就是人的诚信(伊玛尼)。在人的诚信问题上,人没有能力把所谓“非伊斯兰成分剥离出来”。在一次战斗中,有人已说“除安拉外,绝无应受崇拜者”,而伍萨麦杀了他。圣人说:“你为甚么杀他?”他说:“我知道这不是他的本心话。”圣人说:“你破开他的心了吗?”  人的诚信问题,只能交由真主来裁判。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进行宗教裁判。一位训练有素的教法学家,也不过是依据自己的一点经训知识,来告诉人,甚么是哈俩里,甚么是哈拉姆,甚么是麦克鲁亥。  人生的意义,并不只是“生存发展”——  “你们应当知道,今世生活,只是游戏、娱乐、点缀、矜夸,以财产和子孙的富庶相争胜。譬如时雨,使田苗滋长,农夫见了非常高兴,嗣后,田苗枯槁,你看它变成黄色的,继而零落。在后世,有严厉的刑罚,也有从真主发出的赦宥和喜悦。今世生活,只是欺骗人的享受。”( 57 : 20 )“我确已使大地上的一切事物成为大地的装饰品,以便我考验世人,看谁的工作是最优美的。”( 18 : 7 )  今世不是天国乐园。人来世上,是接受主的考验的。  穆斯林...

李云飞:狠捐

 听说,中国穆斯林为防疫捐了一点二亿。  就人口比例来讲,这已是巨款。况且许多穆斯林并不富裕。  这是在穆斯林作为国民向政府正常交税情况下,又拿出的巨款。在我们生活中,处处,甚至一瓶水,都是税。无形中,一年下来,要给政府交许多的税。所以政府防疫的费用,穆斯林是已经分担过了的。可又拿出这巨款。  人类社会原本是没政府的,只有给人提供有偿保护的社会组织。这在今天叫做“黑帮”,又称“有组织犯罪集团”。后来发展出政府。历史上许多著名的帝国政府,如罗马帝国、阿拉伯帝国,都是从收保护费起家的。政府给人提供更专业的保护。当然这是收费的,而且是强制性的税金。城邦、王国、共和国政府,与黑帮一样,都是强加于人的必然。而人作为一种社会性存在,也是无法离开它们的保护的。  黑帮,在汉语中有许多雅称,如江湖、绿林。他们虽然勒索人钱财,可“盗亦有道”。只要是允诺给人提供保护,并已收了人家钱财,就会有一种责任感,是不论如何都要完成对人的保护的。说是,十九世纪初期,在广东海域,清政府无力给商船提供保护,人们就给海盗交保护费,来换取商船的安全。有按年交付的,会得到一张签字的缴费凭据。收了费的海盗,就要保证商船安全,还会给护航。有一次,一艘交费的渔船被海盗头目误劫,大盗首不仅为船主讨回船,还赔付船主五百西班牙银元。  看来,他们虽是黑帮,可只要是人交了保护费,还是能得到保护的。关键是,他们收了费之后,是绝不会去干涉人的宗教信仰的。对于人信什么,吃什么,穿什么,讲什么语言,是否戴头巾,是否留了胡须,房子是什么样式的,孩子进不进寺,是一概不过问的。也更不会将自己的信仰和文化,强加于他们的客户。  他们只是收保护费的黑帮,拿钱办事,仅此而已。我想,若是另列一笔费用给他们,来保护我们宗教信仰的自由,也是可以的。总之,他们是不会去干涉人的宗教信仰的。而收税的政府,应给国民提供比黑帮更专业的服务,——保障人的各项基本权利。即便是无法提供保障,也不能去侵害人的这些权利。  穆斯林这次既交税,又狠捐巨款。税是不必说的。而这捐款,我想,一是穆斯林乐善好施,一是清真寺成为社区重要组成部分。这两点构成了这种公民社会的集体行为——为了公众的利益而集体行动。  此外还有一点,就国家与黑帮和税与保护费产生的历...

李云飞:死魂

我相信,回民( 说汉语的穆斯林,因我愈加觉得不同社会的穆斯林,禀性、命运也不相同,所以用它 )过去在中国社会生存下来是有原因的,将来消亡也有原因。 他们的生存与消亡,全在于在历史中培养出的一种精神,是在真主对人的考验中留下的。这久而久之会聚在一起的精神,就是回民之魂。 一  听说,癿藏大寺搭起了脚手架。  其实,它院门建筑的“新式”,与重檐歇山顶的大殿极不般配,不土不洋,不成体统。我早就觉得,它该统一为古式。最好是回到民国十三年建造的样式。据说当时用去二十万个工,造价一百三十万银元,其建筑之雄伟,在西北,西宁东关大寺也屈居它下。所以,复为古式再好不过。  一两架塔的倒掉,一处顶的去留,无伤大雅。  就像是,他们早先去除“清真”标志时,一些朵斯提所说的,我们还是能找到哈俩里来吃的。即便是全国没有一处“清真”标志,我们仍能解决吃的问题。可以像历史上云贵的回民,成为“背锅回回”,——挑副担子,衣食无忧。  阿语学校去“宗教化”,仍可以寻到办学的对策。即便是哪天禁绝了阿语,还有汉语可用。还有查抄教门书籍,孩子失去进清真寺自由,——总会想出生存的法子来的。  我们不会死于这些“中国化”事物。  可我们会死于没有一个现代国家公民的权利意识。  死于丧失权利后所想出的各种法子来。 二  记得在多年前的一个冬天,在癿藏大寺,我与马有苏夫阿訇谈历史。  现在,心底泛出的危机感,教人想起癿藏旧事。  文革那年,安知旺任癿藏公社书记。他是安集公社的汉民,说是解放前祖上与回民有过冲突。——老百姓不认政治,只认官报私仇。那时公社书记权力,大过现在省委书记。为拆寺,他找来几十个回民积极分子——  “你们是这个运动的骨干,没有你们,把这个运动搞不起嘛!你们积极发言,积极办事,将来都会安排工作的。”  在拆寺大会上,这些积极分子先发言——  “这寺,剥削了阿门多少年,现在阿门不要寺,阿门的意见是,全部拆过!”  下面群众再不敢发言。  寺被全部拆毁。  他们像强盗一样,瓜分了一切。官家抢走木料和砖石,歹徒夺走文物和奇花异草。这寺,当初聘请满汉蒙回藏东乡撒拉保...